唐初,贞观二年。
幽州青丘县外,一条古道上风雪覆盖,一架马车正在疾驰前进。
驾!
驾!
蹄声轰鸣。
马车骤然一停,一名白胡子老者满面焦急的跳将下来,拦住了几名农夫。
“诸位先生,诸位先生!”
“这左近可有医馆?”
“你说啥??”
“这临近可有医馆?我家老爷受了伤,现在急需救治!”
虽是雪天,杜如晦却是满头大汗。
李世民终究还是遇到了突厥人,受了一箭之伤!
现在更有伤寒发作的迹象,很可能有生命危险!
马车里,长孙皇后都快急晕了。
但是几名农夫。
听完,面面相觑。
“医馆是什么?”
“医馆就是……附近有没有郎中?我家老爷需要救治!”
“郎中啊,郎中那没有。”
“没有?!”
杜如晦一听就傻了,没郎中。这不是完了吗?
陛下现在中了箭伤,伤口还顺带着感染了伤寒……
此时,一名健壮的年轻人也从马车上跳下,取出一个锦绣荷包来。
“几位先生,这是一点心意,还请诸位笑纳,与我家老爷寻个能治伤的人!”
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几名农夫。
目光中满是急切,又似乎……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。
“这……”
农夫们面面相觑。
“你们不如去前头看看吧,呃……小太保要是在,你们老爷或许有救。”
“小……太保?莫非是郎中?”
“小太保是猎户,但那本事真是神仙一般……”
这次轮到杜如晦和李君羡懵逼了一下,“神仙……还请各位带你们小太保过来!有要事!”
“嗯?你是什么人,小太保你相见就见?”
“你知不知道!……”
“君羡,稍安勿躁。”
杜如晦拦住了李君羡,笑脸道,“那各位先生,请问这小太保,怎么才能找到呢?”
“西头有棵老榆树,小太保的庄子就在那边上,你们去碰碰运气,说不定能找到。”
杜如晦作揖道谢。
随后,无比迅速的拉着李君羡攀上马车,驾车往西而去。
“快!”
“驾!驾!”
不一会……
……
“请问主人家可在此?”
“还请庄主速速出来救人啊!”
一栋精致的宅院门口。
杜如晦和李君羡声嘶力竭的叫着门。
长孙皇后也揭开了马车珠帘,紧张的看着这处宅院,就怕无人回应。
一会功夫过去,门终于打开……
一名十来岁的丫鬟站在门边,怯生生打量着来客。
“你们是……”
“请问小太保可是住在此地?我们老爷受伤了,急需救治!”
杜如晦拱手急忙说道。
似乎是怕不够诚恳,撩开衣摆就要跪下。
丫鬟吓了一跳,“我家公子在的,你们……你们先进来坐着吧。”
“公子,公子……”
李君羡背着李世民走进大宅院内,小丫鬟自往后院寻了过去。
此时李君羡满目焦急,反倒是杜如晦冷静的快速观察了一下这处宅院。
虽说地方不大,但建造之间似乎极有章法,似是高人所为!
院内奇花异草,也不知是什么品种。即便寒冬之中犹自青葱翠绿,让杜如晦暗暗称奇。
不一会。
一名身着劲装、俊美英气的少年领着丫鬟走了过来,一面走还一面嘀嘀咕咕。
“这突厥人怎么就不长记性呢……老是拿弯刀挑战我的猎枪,唉。”
“你们是何人?”
少年走进厅内,大大方方坐下。
完全看不出少年人的生涩,眉宇间有一股天然的英气和贵气。
……
杜如晦哑然,这小子是猎户?这气质说是哪个皇子亲王他都信。
再说了,猎户怎会住这么好的宅子?不过这不重要。
“请问小太保……”
“别叫我小太保,叫我公子吧。你这……”
“公子,我家老爷外出受了伤,还请公子不吝出手救治啊!”
“救治没问题……但是。”
“你家老爷受的是箭伤,伤口必深。”
只见少年双眼一眯,接着淡淡道。
“这倒也罢了,但恐怕受的不止是箭伤,伤口好像感染了。”
“眼袋附近还有水肿,只怕感染已经扩散加重。就算你找遍全天下的大夫,恐怕都……”
……
少年说罢,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。
杜如晦和李君羡,两人立刻惊呆了。
这少年还真厉害,见面一眼便看出了陛下的症状。
这是寒冬,李世民是穿着厚冬衣遮盖的!
这少年竟然一眼看出是箭伤,还知道伤口有异??
“等等,公子所说的‘感染’是何意?”
“就是伤寒。明白了不?而且这伤寒已经扩散,现在用一般大夫的话说,就是病入膏肓了!”
杜如晦和李君羡几乎昏过去。
伤寒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绝症,死于伤寒的名将不知凡几。
少年都看出伤寒遍及全身了,这多半也就没得治了。
这天下统一才几年啊?
李世民一死,怕不是又要多少年的乱世!
但是接着……
“不过你们运气不错,遇到了我……”
说罢,少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。
“小红,取温水来。”
“是,公子!”
少年说罢,打开玉瓶塞子,倒出了两粒青绿色的小弹丸。
“不过你们能遇上我,那就说明运气不错。昨日刚刚制备出的青霉素,便宜你们了。”
“青霉素?”
这个陌生的名词让杜如晦和李君羡都是一愣。
但少年这个反应?……似乎陛下还有救啊!
李二的病躯被放在了客厅长桌上。
“衣服除去,我要看看情况。”
“这……是!”
当众脱皇帝衣服这有点不成体统,不过现在紧要时刻,李君羡顾不得那么多,迅速除去了李二的狐裘外袍。
接着揭开衣领,几条丝帛将肩胛骨附近简单包扎。
但几缕丝帛能起什么作用,早就被血浸透了。
少年取出一把剪刀,要剪开这几条丝缕布帛。
“大胆……”李君羡一个紧张差点就喊出来了。剪刀这种东西拿着离陛下这么近?
“噤声!”
杜如晦直接喝住李君羡,接着努力笑道,“公子,请施救!”
现在这个场合,杜如晦可是深知,随便耽误一会,陛下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!
便是这少年是歹人,也只能先让他试试!
其实杜如晦已经发现了。
这个少年总觉得有些眼熟。
气度非凡,似乎不简单。
就他手中这剪刀,便是天下皆无的款式,是用一阴一阳两把小刀交错钉合而成。
用来剪去陛下包扎的丝帛时,
丝滑,流畅,连声音都十分润泽……端的是一件宝贝。
似这等奇异扎眼之物,此人若是不怀好心的歹人,必定不会在行骗时亮出来!
李成看了二人一眼,“哼!”
接着还是剪开了李二肩上的丝帛。
看了看伤口……
……
没错,少年名叫李成。
他来自蓝星,是一名穿越者。
穿越来时,自己才六七岁,大雪天的几乎要冻死……或者说已经冻死,但也因此,李成穿越了过来!
但天冷这点状况,显然难不倒作为穿越者的李成,即便他才六七岁!更别说还有个系统了。
成功度过一劫的李成,自那以后便在幽州城外这片荒野当起了小猎户。
有现代人的知识和技能,外加一个系统,签到就能获得各种各样的神级技艺。
李成的小日子很快过的风生水起,最近更是准备转型,买地搞生产,做庄主了。
……
“这伤口这么深,你们就直接把箭头拔了?”
“这……不然呢?”
“那应当如何处置?”
“伤口既然深,就要先放血削去创肉,然后再止血。你看你们这,放血也没放好,止血也没止好。就这,没感染破伤风就谢天谢地了,真是。”
此时,丫鬟已经拿着一个瓷碗过来,同时手中还有一个瓷瓶。
“公子,温水,这是酒。和上次一样,是秘法炼制的烈酒。”
“好,你下去吧。等等,再把酒精灯也拿来!”
“是,公子!”
“酒精灯来了,公子!”
丫鬟再次回到客厅内,取来了一盏黄铜器物。
这器物似乎是灯具,但制作十分精巧,似乎内部结构很是复杂。
这东西让杜如晦更加惊讶了。
这穷乡僻壤还有这么精致的灯具??
哪里的师傅手艺这么好,不去工部当个员外郎太可惜了!
“呃,公子,这酒金灯如此……精致,不知是做何用途的?”
“用途?当然是用来加热了。”
说着,少年将一瓶烈酒,灌注了一些到黄铜灯盏里。
点着了之后,将剪刀放在了火苗上烧烤起来!
……
这场面不仅杜如晦睁大了眼,李君羡也是,只能说他们是真没见过。
“公子,这又是……”
“消毒。”
“消……这剪刀上有毒?!”
一瞬间杜李二人惊愕的睁大了眼。
这是什么情况,剪刀上居然淬毒了???
李君羡差一点就要直接拔刀护驾了。
但好歹还是有杜如晦拦着。
“且让我来。”
“公子,何以说这剪刀上有毒?实在是我等救人心切,不得不过问……”
“你们,我服了。”
“你们不知道,万物皆有细菌携带吗?不用高温酒精杀死毒素,这剪刀能当手术刀用?再说了。”
“你家老爷中的箭上也没毒,那他是怎么感染伤寒的?”
“这……”
“在下属实不知,还请公子赐教?”
“自然是我刚才说的万物有细菌了……算了,就这个时代的那几本医书,我都懒得吐槽。总之你们要是想救人,就给我安静等着!”
少年说着,剪刀也在灯火中烧烤的差不多了。
随后,直接翻开李世民肩上的创口,将剪刀伸了进去……
对着坏死变色的肉就是一剪!
咔嚓!
李君羡深吸了一口气,牙关紧要。
这是陛下的龙体,用剪刀来收拾,万一出个差错,这谁担待的起??
冷静老成如杜如晦这般人物也只能勉强告诉自己。
万一这少年便有华佗之能呢?
罢了罢了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!
……
随着小手术进行。
李君羡杜如晦战战兢兢,话都不敢多说了。
不断用眼神交流。
这小子动作娴熟,似乎还真有两把刷子。只是这手法太过诡异闻所未闻,两人心里都是完全没底。
总觉得今天要出点什么大事。
过了一会。
李成剪去了坏死的皮肉,剜去了伤口上的黄脓,尽数倾倒在一碗烈酒之中。
此时,茶几上已经摆了好几碗烈酒。
接着,李成从玉瓶中倒出一颗碧绿的药丸,放在另一个酒碗中化开!
“你们二人,给我按住他!”
“啊?”
“公子这又是为何??”
杜如晦李君羡两个人再次吓呆,用剪刀剪陛下的肉就算了,居然还要按住。
这小子想干嘛?
莫非是要刮骨疗毒不成?
可那都是民间传说啊,哪有真的这样治伤的?!
除非是绝世神医!
“不救人了?不救人了你们倒是早说啊,浪费我时间。棉儿,送客!”
“等等,公子,我等这就照做!”
……
杜如晦李君羡只好按住李二。
心里七上八下,但却也没有办法。
不一会……
只见少年用纯白的棉花沾了浸药的烈酒,便在李二的窗口处擦拭起来!
同时,呼叫丫鬟。
“棉儿,再化一颗青霉素!用温水!”
很快,名叫棉儿的丫鬟拿起玉瓶再次倒了一颗碧绿药丸,将药丸放入温水化开。
此时长孙皇后不放心,也离开马车走进了厅堂内。
“有劳姑娘,有劳小……公子了。”
见到李成的瞬间。
长孙皇后忽的双眼一睁,产生了和杜如晦相似的念头。
这少年好生眼熟!
不知在哪见过?
但救人的关键时刻,也没想那么多,见礼后便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,端到李二面前喂下。
此时。
随着少年的擦拭。
中年人不见醒转,眉头却是紧皱着咬牙切齿,身体无意识的剧烈挣扎起来。
杜如晦和李君羡惊恐不已,满头大汗。
长孙皇后更是脸色苍白,紧张的几乎要昏过去。
“公子,这……”
“公子,我家老爷是不是……”
“闭嘴,我在消毒呢。”
“不想你们老爷伤口撕裂就给我按住了!”
……
一方面,李二本就是从小征战,力气很大,另一方面……
这场面太吓人了,杜如晦李君羡两人还包括长孙皇后在内,心脏全都悬在了半天云里。
就怕这少年妙手回冬,当场把陛下送走了。
但是很快……
随着李成手中棉絮不停,继续用药酒擦拭。
不一会。
“咳咳……疼,疼……”
李二居然悠悠醒转了过来。
杜如晦,李君羡,长孙皇后大吃一惊。
陛下……居然要醒了???
“陛……”
“老爷,您醒了!”
“老爷,您好点了没?”
“……这,这是何……何处……”
随着李成不断用药酒擦拭,中年人竟是醒了过来!
随着中年人悠悠醒转,所有人都猛出了一身汗。
总算是放心了!
酒精灯火苗熄灭,连同灯、剪刀全数被扔到了铜盆里。
……
李成有些疲惫的拉开领口扇了扇风。
这次手术,原理上说就是非常简单的消毒。
但李成就怕这货对青霉素过敏,那就呜呼哀哉了。不过这是古代,伤口感染基本是必死,有机会救一下就不错了,哪有条件做什么皮试。
再说这情况也没时间做皮试。
当然,在这个没有抗药性的时代,青霉素的杀毒效果之强,立竿见影,还是再度惊艳了李成一把。虽说是手工制作的,但已经非常满意了。
而就在李成拉开领口,扇风休息的时候,
长孙皇后忽然目光一凝。
这少年颈下怎么……怎么有一块黑色的梅花印记?
这个梅花印记她可太熟悉了。
这是她第一个孩子身上的印记啊!
……
当年,陇西。
李渊还是陇西国公,隋朝还活着。
嫁给李世民的长孙皇后,三年后便诞下一子。
本以为这是上苍赐福。
谁知没多久,天下大乱,风雨飘摇。
至此时,李渊、李世民父子也开始谋划起兵之事。
但时值乱世,盗匪遍地。
一日她与李世民外出,就在途径一片山野时,遇到了匪人。
当时情况极为危险,长孙皇后便命人将怀中幼子带走,找一户人家托付!
虽然一番血战后二人得以逃脱。
但再次回到故地,当地的几户人家早已成了流民离开了居住之地。
幼子自此下落不明!
直到她从长孙氏变成了长孙皇后,孩子也是再也没找到。
因此后来的几个子女,李恪李泰、李承乾,李丽质,她一直都极尽爱护。
然而呢,失去了的孩子却是永远失去了。
每当深夜思及此事,怎叫她一个母亲承受的了。
谁成想,竟然就在这一天,仿佛是天意安排,又是外出遇难,却让她重新见到了这块梅花胎记!
……
长孙皇后瞬间双眼就红了,死死盯着李成说不出话来。
以手掩面,无声无息泪流满面!
杜如晦以为皇后是见李世民醒来太过激动,正要说几句宽慰,
结果发现不对。
皇后的目光……
杜如晦顺着看了过去。
这一看顿时也惊呆了。
天呐,这胎记……
平日里,李世民为了避免有人造假,一直只以密令暗中给他们派差事,让他们悉心寻找有这胎记的孩子。
此事事关重大,但杜如晦一直没有找到。
结果这……
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??
不过杜如晦是什么人物,自然不会贸然行事。
见李二醒转,立刻拱手道,“公子医术神妙,老朽佩服啊!多谢公子救了我家老爷性命!”
接着转头对长孙皇后道,“夫人,这公子医术了得,我等可不能仅是口头感谢啊!”
长孙皇后会意,当即拔下了头上的金钗,又取下了腰间的环佩。
价值连城的一身首饰都取了下来,尽数交到了李成面前!
“公子大恩,我等无以为报,小小心意还请收下!”
出手之大方连知道内情的杜如晦也有些惊讶。
但作为母亲,多少年没见,自然希望把最好的都给儿子!
“等回到长安,我等必定还有重谢!”
李成只是摆摆手,让丫鬟尽数收下首饰。
看着挺贵,想来能换些钱,置办家当什么的。
至于“回了长安还有重谢”,这些大户人家的礼节他也就这么一听。
这些年自己救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,其中也不乏个别的地方大户。
结果人家回去了半天,就给他送了两个美貌侍女。他想要的钢铁煤炭这些搞新技术谋取暴利的资源反倒是没有。
所以这客套话他压根没放在心上,更别说分析语气了。
“人道主义救援罢了。你们好好照顾他,有情况随时说,我过去一会。”
……
李成看着抗生素开始全力运转,感染已经抑制住,便离开了厅堂去清洗。
这烈酒消毒一身味,外加这受了伤没洗过澡的伤患。
那味道……
而与此同时。
厅堂中正好也就剩下了长孙皇后,还有杜如晦、李君羡一伙。
“我的儿啊……..”
“皇后娘娘,不要激动,凤体保重啊!现在陛下已经病倒,要是娘娘也倒下了,那微臣也只能自裁了!”
“可是…….”
“娘娘,我等此时声张此事,才是置殿下……置公子于险境呐。”
“可那是我的儿…….”
“娘娘,此事不必着急。今日我观皇子……观公子气质不凡,这小院子也治理的十分舒适,定是生长的不错,有些才干,一时半刻也没有什么危险。我等回宫之后,再商议如何接殿下回宫,岂不稳妥?眼下,陛下安危才是首要,不宜多有事端呐!”
长孙皇后沉默了一会,双眼一红,凤目霎时流下两行泪来,终是勉为其难的……点了点头。
“我苦命的儿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