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怕朕不还钱,还是盼着大明灭亡?”
“怕...怕陛下不还钱!”张缙彦已经顾不得许多了,心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再不说就没机会了。
“不,你不是怕朕不还钱,而是心里盼着大明灭亡。只有大明朝灭亡了,朕才会还不起这点钱。”
“你以为朕定你贪墨之罪只是说的银子吗?你贪得不止是银子,还有你的仕途,你的狗命!据朕所知,你早已私通流贼,做了他们的走狗!”
“流贼二月克太原,俘虏晋王朱审烜,杀害巡抚蔡懋德,你谎报军情说太原尚在固守!让朕延误了召吴三桂勤王的旨意。”
“同是二月,流贼在宁武关与我军激战数日,以伤亡七万的代价攻陷宁武关,周遇吉和七千将士力战而亡。”
“你再次谎报军情说流贼败退宁武关!让朕错失了在京师募兵备战的时机。”
“屡次谎报军情,你对得起朕的恩典吗?你对的起京师百姓吗?你对的前线厮杀的将士吗?你对得起我大明子民吗?”
“你说!”
崇祯一连串的怒火让整个西四牌楼无比安静。
朝中虽然只有一个张缙彦,与张缙彦相同想法的人占了十之七八。
李自成攻陷北京后,朝中百分之七十的官员都投降了。他们不在乎谁是天子,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当官,有没有办法捞钱!
看着怒火中烧的皇帝,百姓们先是安静,随后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声。
“万岁爷,杀了他!”
“张缙彦必须死,还大明将士一个公道!”
“杀了他!杀了他!杀了他!”
无数百姓在远处尽情的嘶吼着,发泄着。皇上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,当官的贪钱只是表象,表象后面藏着他们最肮脏的内心:包庇,栽赃,陷害,恐吓,打压,逼迫,甚至杀人!
张缙彦被百姓们的反应吓坏了,他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。
崇祯死死的盯着他,问道:“朕问你,你认罪吗?”
“臣...冤...冤枉。”张缙彦死鸭子嘴硬。
话还是那句话,但语气早已不如刚才那般坚定。
崇祯冷冷一笑,吩咐道:“张缙彦贪墨军饷,谎报军情,欺君罔上,投敌叛国,其罪当诛!”
“来人,将张缙彦验明正身,五马分尸,灭三族,抄没的家产押往户部充作军饷。”
“朕的判罚,可还公正?”崇祯眯着眼,问那个贡生。
贡生低着头,声音颤抖:“陛下...学生知错了。”
“好,回去后抄写一百遍大明律。”
“遵,遵旨。”
国子监的贡生像是丢了魂一样跑到人群中消失不见。
读书人的事用书解决。
一个小小国子监贡生根本提不起崇祯的兴趣,而且守城的时候还要重用这些人。
随着一声声惨叫,数十颗人头落地,张缙彦三族被灭。
整个西四牌楼血气冲天,腥臭夹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,让人害怕之余又有些莫名的兴奋。
崇祯目光落到王正治身上,他提高嗓音问道:“王正治,你可认罪?”
王正治已经被吓瘫了。
他整个人如一滩烂泥瘫在地上,大小便失禁,附近的人纷纷作呕。
“陛下,臣认罪,求陛下恕罪!”
“罪臣知错了,求陛下放过罪臣!”
“陛下,臣知错了,看在臣为国操劳的份上饶了臣的家人。”
崇祯冷笑:“朕如果饶了你的家人,那些死去将士的家人又该如何看朕?”
“他们在缺饷少粮的情况下尚且浴血奋战,你后方干什么?”
“你先任太仆寺卿,后任户部侍郎,在任时徇私舞弊,贪墨军饷,欺君罔上,妖言乱政,罪大恶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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浩浩荡荡的车队从东往西一字排开,两边站着锦衣卫和厂卫。
他们穿着京师三大营的盔甲,弓弩火器一应俱全。
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李邦华站在高台上,目光扫视着台下。
负责护送的锦衣卫和东厂只有两千人,南迁的马车却超过了五百辆。每辆车上都装满了金银财宝,行驶起来笨重缓慢。
别说遇到流贼,就是遇到普通的毛贼也跑不起来。
而且。
据他所知,城门口还有百余驾马车在等。
那些马车里都装着勋贵们舍不得扔的宝贝,就算千山万水也要带到南京。
崇祯在王承恩的陪同下走出午门,看着黑压压的人群,心中窃喜。
这些马车得装了不少钱!
一众勋贵和朝臣在午门前并排站立,见皇帝出现,纷纷跪地施礼: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“平身。”
李邦华走到崇祯身边拱手施礼:“陛下,三大营除守城人外,其余已全部驻扎在皇城之外;巡捕营,锦衣卫,东厂也已在午门外集结完毕。去往南京的勋贵和大臣已经上车,只等太子和陛下后宫车马到齐,便一同出发!”
“李阁老辛苦了,来,坐下说!”崇祯让人给李邦华搬了个凳子。
“臣惶恐。”李邦华被感动到了,他伸手擦拭眼角,眼神愈发坚定。
“王承恩,后宫准备的怎么样了?”
后宫理论上有很多东西需要带,但能搬走的却寥寥无几。
无非是衣服,珠宝,铺盖还有食物。
其他的就是人了。
太监宫女负责装车,其余人等负责管好自己。
“回皇爷!太子,永王,定王,昭仁公主,长平公主皆已收拾妥当,只等拜别陛下。”王承恩从身后回答道。
“嗯?懿安皇后呢?其他人呢?”
“懿安皇后誓死不去南京,说要与京师共存亡。周皇后和袁贵妃劝不动,便不再劝了。其他妃子也要留在就京师,陪着皇爷共抗流贼。”
“哎。”崇祯叹了口气。
大明的女人竟然贞烈如此,比朝堂上那些官员强了百倍不止。
“不去便不去吧,告诉太子他们,不比向朕拜别,此去南京路途遥远,要多加小心。”
“皇爷...车队还没出发,不如...”
“朕的话就是旨意,你只管传达!”
“遵旨。”王承恩无奈转过身,一瘸一拐的走向太子乘坐的马车。
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,崇祯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,他指着车队说道:“李阁老,太子南迁的车队太过臃肿。一旦遇险首尾难顾,还不如留在京师安全。”
“陛下,他们不按照旨意来,臣也无可奈何。”
李邦华何尝不知?
旨意上写的明明白白:家眷不宜多,轻车简从。实际可倒好,这些人恨不得把家里的土都装上带到南京。
他管不了,也没法管。
“这事好办,何人负责护送?”
“陛下旨意上没说,臣便自作主张让左都督刘文耀负责护送。”
“宣刘文耀近前来,朕有话问。”
刘文耀毕恭毕敬的来到崇祯面前,由于穿着盔甲,只好拱手施礼:“陛下,臣刘文耀奉旨面君。”
“此去南京的马车有多少辆?”
“午门外有五百一十九辆,左安门附近还有百余辆。”刘文耀如实回答。
“太多了,传朕旨意,南行车队轻车简从,每户限四辆马车。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,时间一到,数量不符者留在京师与朕御敌。”
“陛下...”刘文耀大脑飞速运转,很快明白了崇祯的意图。
他停顿片刻后施礼道:“臣遵旨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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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内阁和襄城伯随朕去往偏殿,其余人给朕在这等!等吴梦明和王之心回来,没有问题的才能离开。”
“陛下恕罪!臣知错了。”
“陛下,念在臣祖上功劳的份上就饶了臣吧!”
在一声声求饶中,崇祯离开皇极殿。
殿门关闭前他故意对着李若琏说道:“李若琏。”
“臣在!”
“派人守住这里,要吃给吃,要喝给喝,擅自离开者,斩!”
“遵命。”
离开皇极殿后,崇祯深吸一口气。
历史上的崇祯总说群臣误我,之前还不信,现在他深信不疑。
若是太平盛世这些大臣贪污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现在兵荒马乱天灾人祸,大明已经没有血可以吸了,再吸下去亡国灭种了。
该死!
你崇祯不敢做的事,我做!
你崇祯不愿杀的人,我杀!
你崇祯不愿担的骂名,我担!
你崇祯救不了的大明,我救!
激动过后,他快速恢复冷静。
自古君治吏,吏治民。民养君,君养吏。
现在君和民都穷的要死,钱去了哪里还用说吗?
往后的日子,朝堂既是战场。
历朝历代,皇帝都会允许官员一定程度的贪污,在帝王术这叫驭人之道。
人之初,性本恶。
有人贪财,有人好色,有人专权。
没有无欲无求的活人,只有无欲无求的死人。
贪财是真的爱财吗?非也,他们追求的是贪污过程。
好色呢?这个不让说,跳过。
专权者也并非喜欢权利,而是享受那种被尊敬的感觉。
每个皇帝的底线不同,造就的臣子也不同。
所以每当新帝登基,前朝重用的官员下场都很惨。
无他,只是新皇帝的底线比较高。
高明的君主既能满z足臣子的恶的一面,又能让对方知道底线。
如此驭人方能长远。
现在时局不同,朝堂不同。为了搞钱,必须拿贪官开刀。
来到偏殿后,崇祯首先单独召见了李邦华。
不等殿门关闭,崇祯直接进入正题,“流贼将至京营空虚,兵部即刻开始募兵!”
“遵旨,陛下,那些银子...”
“是真的。”
李邦华松了口气。
他抬头看了一眼崇祯,脸色虽然没表现出什么,心中却是无比担忧。
钱钱钱!
大明朝什么都不缺,唯独缺钱。
现在好不容有钱了,流贼却即将兵临城下。
“陛下,既然有钱了,抄家的事是不是该缓一缓,抄家只能解一时之渴,而且是饮鸩止渴!此时抄家,不利守城!”
“朕有分寸,说一下募兵的计划。”
李邦华想了想,说道:“臣计划先把拖欠三大营的饷银发了,再发五两守城银。这些人虽不是精锐,却也对火器,弓弩较为熟悉,比普通百姓强许多。”
“随后在京师各处设立百余个募兵点,年轻力壮者发四两守城银,年长者发三两。”
“不知陛下以为如何?”
崇祯先是点头随后摇头,“前面的没问题,后面募兵条件太苛刻。此次募兵条件放宽,只要能拿起砖头的人都可以招募。”
李邦华花白的胡子抖了抖,不解的问:“陛下,募兵历来只招募年轻力壮者,您的条件怕是太宽松了。”
崇祯苦笑着摇头,“朕何尝不知?可是京师鼠疫横行,别说年轻力壮者,就是能作战的老幼妇孺又有多少?”
李邦华抬起头,凹陷的眼窝飘出复杂的眼神。
是啊,大明的敌人不止有流贼,还有鼠疫,建奴,贪官污吏......
“遵...遵旨。”李邦华跪地领旨,退出偏殿。
第二个被召见的是邱瑜。
“陛下!”刚被升职为吏部尚书的邱瑜非常兴奋,浑身充满了干劲。
“准备一下,朕打算重启京察。”
京察?
听到这两个字,邱瑜一身干劲瞬间散去了七八。
流贼即将兵临城下,文武百官应当齐心协力共守城池,此时重启京察无异于自断臂膀。
而且,京察的效果早已与当初截然不同。
京察制度本身没错,设立的目的在于奖优惩劣,使各级官员能够恪尽职守,为国家统治做出贡献
错的是官员们用京察之名打击异己。
很多不参与党争的人为了自保,也不得不同流合污。
“陛下...此时启动京察,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吧?”邱瑜小心谨慎的问道。
“你在教朕做事?”
邱瑜立刻跪在地上,“陛下息怒,臣只是就事论事。”
崇祯微微一笑,“朕当然知道此时不宜启动京察,所以让你提前准备。”
准备?
邱瑜一脸懵逼。
京察需要准备什么?无非是根据官员们往年的政绩,以四守六法来判断升降。
官员们的表现如何都在吏部有记载,不需要准备。
“请陛下明示!”
“查一查政绩突出者,还有他们举荐外放的官员有哪些!”
“梳理完后把名单交上来,朕有用。记住,这件事一定要秘密的查千万不能走漏风声。”
“退下吧,吏部关乎朝堂,你一定要小心谨慎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
邱瑜离开后,下一个被召见的人是方岳贡。
户部的差事不好干。
要是好干也不至于安排五个侍郎在户部任职,仅次于兵部的四个侍郎。
“方岳贡,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当户部的差事吗?”
方岳贡是个聪明人,他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,认真的说道:“陛下慧眼识珠,实乃明君也。”
崇祯怔了下。
这马屁拍的,不但把皇帝拍舒服了,还给自己脸色贴金子。
读书人特么的果然有一套。
“你就不怕朕治你巧言令色的罪吗?”
方岳贡深施一礼:“为君者自有大肚量,不会与臣子一般计较。”
崇祯指着方岳贡的脑袋,被逗笑了。
收敛笑意后,崇祯背过身问道:“你是湖广人?”
“是,臣是湖广谷城人。”
“湖广...”崇祯喃喃自语,“湖广的官员大部分是楚党成员吧?”
方岳贡先是一愣,随后脊背发凉,脚底发软。他悄无声息的咽了口唾沫,说道:“陛下,臣不太清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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崇祯在心里算了算。
三大营,五城兵马司,禁军,锦衣卫,东厂和唐通的欠饷,总共有九十多万银子的缺口。
不考虑吴三桂的话,他至少要准备一百五十万两银子。一部分作为赏银,一部分作为粮饷,剩下的募兵。
“王承恩,把户部和内帑的账册拿来!”崇祯吩咐道。
王承恩不敢怠慢,亲自把账本递到崇祯手中。
打开略显老旧的账册,崇祯一页一页的翻。越往后翻,速度越快,翻到最后一页时,崇祯突然生出一股邪火。
他啪的一声将账册扔到地上,坐在龙椅上咬牙切齿。
堂堂大明朝,国库存银竟然只有黄金三千两,白银一万两。
换算成银子加起来也就四万两!
四万!!!
在北京城随便找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抄家,抄出来的财产都不止四万。
他知道,自天启朝以来,国库一直亏空。
朝廷没钱,国家就会停摆。天启皇帝没办法,只能内帑的钱拿出来用。
好在天启皇帝有魏忠贤,他有办法搞钱。
结果呢?
崇祯上台后把魏忠贤砍了!
他糊涂啊!
魏忠贤也好,东林党也罢,无论谁当权都会贪污。
魏忠贤贪污的银子早晚是皇帝的,而那些东林党贪污的银子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。
崇祯拿起内帑账册翻看。
国库存银四万两,内帑十六万两。
加起来二十万两银子。
怪不得历史上崇祯不敢南迁,他怕南迁的路上士兵们因为缺饷哗变!
看着冰冷的数字,崇祯的心也慢慢变冷。
他胸中的怒火慢慢凝聚,变成一把砍人的刀。
他握着刀柄,怒道:“平日里贪钱也就罢了,现在国库空虚,朝廷危在旦夕,他们竟然还敢贪!找死!”
旁边的吴梦明和王之心同时低下头,心里发虚。他们心里清楚,崇祯表面上是对着账册发火,实际是在警告他们。
崇祯看着他们二人的表现,内心稍感安慰,锦衣卫和东厂是他的刀,用刀前敲打一番,才能让刀更加锋利。
他话锋一转,说道:“朕记得,吴指挥使的儿子后天大婚,王承恩替朕准备一份贺礼。”
吴梦明顿时一愣,大明朝国事繁忙,流贼将至,日理万机的皇上竟然还惦记着他儿子的婚事。
“陛下,臣承受不起!”
“你是朕的左膀右臂,勿再推脱。”
“臣...谢万岁隆恩!”杀人不眨眼的吴梦明跪在地上,红了眼眶。
崇祯转头看向王之心:“王之心,你总领东厂,手下的太监们该管管了。”
王之心一脸茫然,他先是磕了一个头,随后谨慎的问道:“陛下,臣惶恐。”
“惶恐?只是惶恐吗?杜勋出自你的门下,塘报说他尽节了,可是据朕所知,他和王承胤投敌了!”
投敌?
王之心听罢脸色巨变,皇帝的话透露了两个消息。
一,杜勋投敌了。
二,陛下是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消息。
昨日宣府告破后,锦衣卫和东厂分别从自己的渠道得知,前尚膳监掌印太监杜勋尽节自杀。
他们都没查清消息竟然被皇帝查明了,这是一件让人听起来很恐怖的事。
难道皇帝还有其他情报组织?
王之心浑身一抖,伏在地上说道:“是臣管教失当,求陛下恕罪。”
崇祯狠狠盯着王之心,不说话。
王之心贪财,家产虽然比不上勋贵,相比其他人来说也是一笔巨款。
崇祯不说话。
他在思考要不要换掉王之心和吴梦明。
东厂和锦衣卫是两把刀,杀人前需要打磨好。
但是...
一旦换人,东厂和锦衣卫内部将会乱一段时间。
换做平时没问题。
现在时间紧迫,无论大明还是他,都无法接受混乱带来的后果。
见崇祯不说话,王之心慌了:“臣失职,求万岁爷饶命。”
崇祯微微点头:“既然知罪,一会早朝的时候朕会给你将功赎过的机会。”
“谢万岁!”
“你们都是朕的臣子,有错改之,无则加冕。流贼将至,汝等应齐心协力帮朕御敌。”
“臣等遵命!”吴梦明和王之心同时叩首,唯独李若琏磕头时有些失落。
崇祯将他们的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,心中的计划逐渐成型。
吴孟明为人还算公正,但平日里做事不拿主意,看着东厂的菜碟下菜,东厂怎么干他就怎么干。
王之心能干事也敢干事,软肋也很明显:爱财如命。
李若琏为人忠诚,不贪财,是个可以信任的人。
既然这样,吴梦明继续和王之心搭配,他们是皇帝的刀,是皇帝的枪。
李若琏藏在暗处,干脏活累活。
“吴梦明,一会朝会时,朕和百官的话你要一字不漏的记下来。如有错漏,治你的罪!”
“臣遵旨!”
吴梦明掏出纸笔,默默退到一旁。
不多时,王承恩走进偏殿,恭敬的说道:“皇爷,已将两万两银子交于定西伯唐通。”
“朕知道了。”
“左都御史李邦华在门外侯旨!”
“让他进来。”
“是。”
太监传完话,满头白发的左都御史李邦华迈步走进大殿。
脸颊干瘦,后背微驼,在老旧朝服的映衬下,给人一种随时都要嗝屁的感觉。
行叩拜之礼的同时,李邦华低着头两只眼睛在大殿内一番搜索。
当他看到吴梦明和王之心的时候,心里咯噔一下:坏了。
锦衣卫头子和东厂头子同时出现,准没好事。
李邦华咽了口唾沫,小心翼翼的说道:“臣李邦华奉旨面君。”
崇祯冷冷一笑:“李邦华,有人告发你结党营私,贪赃枉法,欺君罔上,你可知罪?”
李邦华抱拳拱手:“陛下,可有证据?”
“证据?你二十九岁入仕,现任左都御史一职,年俸禄不过百余两。你来告诉朕,万两家产从何而来?”
“既然证据确凿,就请陛下治罪!”李邦华毫不畏惧的说道。
他不否认贪污,但贪污一事不能怪他。
大明官员俸禄低,那点俸禄本就捉襟见肘。再加上崇祯登基以来国库空虚,朝廷时不时的缺饷缺俸禄,为了一家老小,就算清官也得靠贪污活下去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欲z望慢慢增长。
久而久之,大明官场贪腐之风盛行。
“治罪?呵呵!”崇祯冷笑一声,“你是左都御史,按照大明律,该当何罪?”
大明律...
提起这三个字,李邦华浑身一颤。
若是按照大明律,贪污六十两以上者扒掉人皮,在里面填满稻草,悬竿示众。
“臣...死罪!”李邦华心灰意冷,做好了赴死的准备。
他只希望吴梦明和王之心动手的时候轻一点,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。
“哎!”崇祯长叹一声,“你没罪!”
没罪?李邦华有点懵。
“朕知道,若是不贪,你们一家老小都得饿死。归根结底是朕的错,让大明的朝臣吃不饱穿不暖。”
“万岁,臣惶恐,臣认罪,是臣的错,与万岁无关。”李邦华颤颤巍巍的说道。
他搞不懂崇祯要干什么,前一刻说他死罪,后一刻又说他没罪。
如此反复无常,肯定有什么阴谋。
“哎,过去的事既往不咎,希望你以后律己律人,为大明尽心尽力。”
李邦华咽了口唾沫,回过神后急忙磕头道谢:“谢万岁不杀之恩,臣愿效犬马之劳。”
崇祯想重用李邦华。
重用前须敲打一番,让他不要太过得意。
不过也仅仅是敲打。
李邦华不怕死,历史上他得知崇祯死后,留下“堂堂丈夫兮圣贤为徒,忠孝大节兮誓死靡渝,临危授命兮吾无愧吾”三句话。
随后自杀殉国。
“王承恩,把冯元飏的信给李御史瞧一瞧。”
王承恩急忙密信递到李邦华手中。
李邦华看完后皱着眉,沉思不语。
“李御史,你怎么看?”崇祯问。
“臣以为,此乃中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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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快走两步立刻跪倒:“陛下,昨夜京师出了命案,臣特来上报!”
“命案?”崇祯半倚着身子,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:“你是顺天府尹,朝廷三品官员,出了命案不去查案,来朕这作甚?难道想尝尝廷杖的滋味?”
听到廷杖二字,王庭梅浑身汗毛直立!
廷杖制度从朱元璋登基以来便成了惯例,在正统年间廷杖成为了一种制度。崇祯年间,廷杖制度可以说是严酷到了极点,皇帝一言不合就赏赐官员廷杖。有明一朝,廷杖次数达到了五百多次,被打死的大臣有数十位。
想到皇上已经五天没打人了,王庭梅顿时害怕起来,他急忙解释:“陛下,此桩命案非比寻常,命案发生在衍圣公府,死的人是衍圣公的侄子。”
崇祯听罢腾的一下站了起来,脸上写满了震惊。
站在旁边的李若琏看着崇祯,暗地里对他挑起大拇指:陛下的演技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!
崇祯凝眉怒视的问道:“因何而死?凶手可曾抓住?”
“回陛下,...”王庭梅有种想吐的感觉,他强行咽下一口唾沫,继续说道:“孔氏后人死状极其惨烈,经仵作查验,似是死于...屠夫之手。”
“夜黑风高,凶手狡诈。除了在墙上留下一行血字外,再无其他线索。”
屠夫?听到这两个字,崇祯已经猜到了孔氏后人的死法。
他懒得问,也不想问。
转而问字的线索,“什么字?”
“那一行血字是开城门,迎...”
“说吧,恕你无罪。”
“是,开城门迎闯王,否则全城杀光。”
在场的所有人,同时顿了下。
他们意识到,流贼早已在京师扎下了钉子,这些钉子随时都会冒出来扎人!
崇祯微微皱眉,“此事不简单!”
“朕问你,孔氏后人可有仇人?家中财物是否丢失?朕怀疑有人借着流贼的名义行凶作乱!”
王庭梅据实回答:“回陛下,都没有。”
沉吟片刻后,崇祯看向其他人。
“李阁老怎么看?”
李邦华躬身施礼:“陛下,臣以为这是流贼发出的信号。他们想告诉所有人,京师有他们的人。这些人制造恐惧,让百姓惊慌,让京师军民丧失守城的信心和决心。”
“真毒计也!”
“李闯贼!”崇祯咬着牙,狠狠地念出三个字。
远在居庸关外的李自成突然打了个喷嚏,他看了眼天上的太阳,摇摇头继续指挥进攻。
乾清宫内,崇祯问王庭梅:“王府尹说了这么多,到底想说什么?”
“臣请陛下让锦衣卫或者东厂协助办案。”
崇祯眉毛一挑:“锦衣卫和东厂是朕的人,不是你王庭梅想用就能用的!一桩小小的人命案而已,用不着他们出手。”
王庭梅跪在地上不起身:“陛下有所不知,虽然只是一桩人命案,但死者身份非比寻常。京师的官员,国子监的学生,这些读书人听说后皆义愤填膺。此时已将顺天府衙层层包围,要求臣限期破案。”
“臣一日不破案,他们就围在衙门外不走。”
“臣现在无人可用,特请陛下让锦衣卫或东厂查办此案。”
果然...读书人被激怒了。
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对于王庭梅的请求,崇祯轻轻摇头。
有些事一次可以是巧合,次数多了难免让人产生怀疑。
怀疑一旦产生,罪名就成立了。
“不准!”
“京师是你的一亩三分地,屡次发生命案,不想办法破案,反而求助锦衣卫东厂,难道就不怕内阁、还有朝堂上那些御史们弹劾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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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叫卖声响起,附近看热闹的百姓瞬间围了过去。
不差钱的人纷纷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银子购买。没钱的人站在地摊前不停地观察摩挲。
附近警戒的兵卒维持秩序的同时也好奇的往里看,毕竟普通人一辈子也没机会接触皇室物品。
在现场监斩的刑部侍郎张忻,大理寺卿凌羲渠,右都御史施邦曜对视一眼,表情各不相同。
凌羲渠和施邦曜一脸担忧,担心此事传出去不好听,有损皇家颜面。
刑部左侍郎张忻则是冷漠中夹杂着一丝戏谑。
他在想,历史上有摆摊卖东西的皇帝吗?
有,且多是昏君。
东汉灵帝刘宏,宋少帝刘义符,还有大明正德皇帝明武宗朱厚照。
有他们做榜样,崇祯会怎样?
看来,朱家王朝要走老路了!
崇祯回到乾清宫简单吃了午饭,随后直接去往德胜门。
明代京城有十六个城门,内城九个,外城七个。
德胜门在西北方向,军队出征时都走这个城门,此门谐音“得胜”,寓意自明。
历史上,李自成进攻北京时先是攻打西直门。
西直门守将吴麟征用土石把城门洞子堵了个严严实实,李自成随后改打其他城门,最后由德胜门进入北京。
崇祯顺着台阶迈步登上城墙,放眼远眺。
天地无垠,入目荒凉。
脚下的城墙高有四丈,顶部宽有三丈,能并排跑十辆马车!
守城的兵丁纷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。
崇祯走在前面,新任京营总督范景文跟在身后,东厂太监王德化紧随左右。
(崇祯给每个城门都配置一名武官和一个守城太监,表面上看似能互相监督,实际上武官反感太监,太监嫌弃武官,反而起到了反作用)
“皇爷,城墙上寒风刺骨,请陛下移步城门楼,奴婢在里面烧了炭,里面暖和。”王德化谄媚道。
崇祯瞥了他一眼,考虑是现在杀他还是待会再杀。
史书记载,李自成兵临城下后,兵部尚书张缙彦见大势已去,主动将内城的正阳门打开,带领百官亲自迎接,同时还劝说李自成在北京重新登基为帝。
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则亲自带领部下打开德胜门,跪迎李自成进城。
这厮身为皇帝内官,不尽忠也就罢了,跪舔李自成是几个意思?
崇祯停下脚步,面无表情的问道:“炭从何来?”
王德化愣了下,有些不解的回答:“回皇爷,这些炭是奴婢在兵部领的。”
“领了多少?”
“二百斤。”
“二百斤够用吗?”
王德化以为崇祯在关心他,有些感动的说道:“皇爷,够了!臣每天只烧十余斤炭,这些能用半月还有富余。”
“呵...”崇祯冷笑不止,他伸手抓住旁边一个守城士兵的脖领子,直接将他拖拽到王德化面前,冷声问道:“他可有碳取暖?”
“没有。”王德化毫不犹豫的说道。
别说这人只是一个普通士卒,就是七品把总也没有炭火取暖,能烤火的六品起步。
“既然没有碳取暖,你为何说够了?我大明守城的将士们不是人吗?你身为内官,不但不为朕解忧,反而借着朕的名义压榨守军,行奢靡之事。”
“实在可恨!”
王德化前一刻还在享受着崇祯的关心,没想到后一刻就被定了罪。
他感觉天塌了。
见皇上生气,王德化立刻下跪:“皇爷恕罪,臣并非有意独享炭火,兵部户部缺少钱粮,炭火供应不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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