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漾知道,他这是在给她台阶下。
只要她上前服个软叫声妄哥,再答应帮他约简明月,她的实习名额立马恢复。
收回视线,低下头,沈漾坚定的脚步从战妄身边经过。
工作没了她可以重新找,想让她帮忙追她哥的女朋友,她做不到!
车里,战妄盯着沈漾的背影危险的眯起眼睛。
印象里,他爷爷从乡下领回来的小丫头胆子小的像老鼠,瘦瘦小小的长的也像个小老鼠。
但是她很乖很听话,大多时候都会一个人安静的在角落里待着。
她很有眼色,也特别的好使唤。
只要他开口让她做什么,她都会放下自己的事情立马跑过来,会把事情做的很好。
三年多没见‘小老鼠’长开了漂亮了,也有脾气了。
弹掉手里燃了一半的香烟,战妄鼻音里发出一声重重的讽刺:沈漾,我看你能跟我硬到什么时候!
—
沈漾一个人在出租屋呆了一上午,还是决定把被开除的事情跟她哥坦白。
中午,沈漾跟她哥沈清裴一人叫了一碗牛肉面。
沈清裴坐下来第一句话就问她:“第一次进手术室怕不怕?”
抬头,看到她哥眼底的自豪,沈漾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哽住。
“手术不顺利?”
沈清裴一边问,一边把碗里不多的几片牛肉全部挑出来,然后放进沈漾碗里,再从沈漾碗里挑了一些面到自己碗里。
沈漾低着头,看着他哥一片片送进她碗里的牛肉片,眼眶一阵发酸:“哥,我被医院开除了,”
沈清裴吃面的动作一滞,紧接着安慰:“只是失去一次实习机会,慢慢找不着急,生活费哥给你,”
沈漾看着她哥白色衬衫的衣领,那一小块磨坏的领边是那么的明显,心底的难过无声放大。
这个年代,估计已经找不到能把衣服穿坏的家庭了。
虽然她跟她哥都开始有赚钱的能力了,但是他们的父亲残疾需要常年服药,母亲这几年在家照顾父亲,连最廉价的体力活都没法去干了。
她哥说:“漾漾,我们吃点苦不算什么,但是咱爸的药不能断,”
她是医生,她很清楚:断药,就等于断命!
以前她不是很懂,为什么有好多病人的病明明不致命,最后还是有人放弃治疗。
后来慢慢的,她懂了,他们不是不想治,也不是不想活,因为他们...活不起!
见沈漾情绪低迷,沈清裴放下筷子,隔着桌子揉揉沈漾的脑袋:“虽然哥赚钱不多,但是饿不着你,”
“哥在网上给你买了双凉鞋,过两天到了试试,不合适退回去再换一双,”沈清裴眼神宠溺。
沈漾笑着点头,视线不自觉落在她哥那磨损的领口上,低头掩住眼眶的潮湿大口吃面。
午饭后,沈漾一个人去图书馆蹭空调。
沉浸式看了一下午的书,没有时间胡思乱想,心情也好了很多。
从图书馆出来,沈漾口袋里的手机响了。
以为是她哥或者简明月,没想到是派出所打来的!
“沈小姐,你哥所在的律所指控他涉嫌核心机密文件泄露,客户资料倒卖等几项罪名,已经触犯了刑法...”
“轰!”的一下,沈漾大脑一片空白!
耳朵嗡嗡作响,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说了那么多,她只记住了一句:他哥触犯了刑法,要坐牢!
“明月!”
派出所门口,沈漾看到简明月来,就像看到了救星。
简明月一身最新款香奈儿套裙,一头烫染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,拉着沈漾上了白色奥迪车。
车里的冷气开的很足,简明月还是急出了一身汗:“沈漾,你哥最近有跟什么人起过冲突吗?”
沈漾摇头:““我哥的人品你也知道,就算拿枪逼着他,他也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!”
他哥原本就是法律系在读硕士,性格又好做事稳重周全,是绝对不会做自毁前程的事的。
简明月:“我一个律师朋友点了我一下,但是人家没敢多说,你哥得罪人了,而且是个很厉害的人物!”
很厉害的人物?
沈漾看向简明月,眼神犹豫。
她上午刚被医院开除,晚上他哥就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。
一定是他!
简明月启动了车子:“我先送你回去,明天我想办法跟你哥见一面再说,”
—
一连几天,沈漾跟简明月一直为了她哥的案子在奔波。
最后无奈,简明月只好求助她爸妈。
但是简明月的父母得知沈家的情况后,不仅不帮,还逼着简明月跟她哥马上分手。
简明月跟家里大吵了一架,生气从家里搬了出来。
她很想告诉简明月,这一切都是战妄干的,他喜欢她!
可是一想到战妄那句‘你敢在简明月面前乱说,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!’,她就没有勇气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。
她还没干什么,他就不费吹灰之力让她被医院开除,让他哥哥面临牢狱之灾。
如果她不顾他的威胁真的跟简明月坦白,他指不定怎么报复她。
惹怒他的代价,她付不起!
从她被医院开除他哥出事后,战妄再也没有找过她。
她知道他在等她服软,等她低头。
如果她妥协去找他,就等于答应了他的无理要求。
但是如果她不去,他哥就要坐牢。
沈漾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,心里越来越慌。
“妈?”
临近中午,沈漾意外的看到她妈妈张若兰站在她出租屋门口。
远远望去,明明也就五十多岁的女人,苍老的就像个老太太,穿着最朴素的褂子,戴着那副看不出颜色的护袖。
只有她跟她哥知道,那副护袖不是在护她妈妈身上干净的衣袖,是在护她妈妈袖子上的补丁,护她妈妈的尊严。
看到她妈妈肩膀上背着一个超大的蛇皮口袋,累的一头汗都没舍得放在地上。
沈漾赶紧小跑着上前,接过她妈妈背上的蛇皮口袋。
张若兰:“漾漾,最近实习怎么样,你那个科室累不累...”
听着她妈在她身后关心的问这问那,沈漾尽量走在前面,不让她妈妈看到她发红的眼眶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被医院开除的事情,也害怕看到她妈妈失望的眼神。
张若兰:“上周你哥说想吃我做的小鸡贴饼了,我这就给你们做,你打电话让你哥过来,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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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漾皱眉:“刘主任,我手上还有其他工作,”
刘主任:“听我安排,回去我就给你申请转正,好好干,”
“那我回科室拿下东西,”无奈,沈漾只能听从安排。
从整复外科来到战妄病房,就听到南汐正在骂自家儿子。
原来战妄的伤是因为跟简明月的追求者争风吃醋打架伤的。
一个人挑人家一群人,还闹进了警局。
沈漾礼貌的敲门进来。
南汐见沈漾进来,暴躁的性子稍微收敛了一些,拉着沈漾过来战妄病床边,南汐对战妄说:“如果你跟简明月已经决定在一起了,那我找个时间去简家一趟,商量一下把你们的事情给定下来,别整天打打杀杀的,像什么样!”
战妄漫不经心的眸子落在沈漾身上:“让沈漾跟你去,她跟简明月是好朋友,她去了事半功倍!”
战妄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的格外清晰。
沈漾低头,强压下心里的情绪,声音虽然不大,但足够战妄听的清楚:“虽然我跟明月是好朋友,但是战简两家结亲,我是晚辈,去不合适,”沈漾安静的站在病床边回了一句
虽然明知道她对战妄的那份感情迟早归零,但是亲耳听到战妄即将跟别人订婚,心里依旧刺刺的难受的厉害。
南汐看沈漾,就好像看亲生女儿一样宠溺的眼神:“漾漾你再忙,你妄哥的婚事你也得帮忙,我们战家就你们两个孩子,等到时候你结婚了,阿姨给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,”
“谢谢阿姨,”沈漾相信,南汐是出于真心的。
从她进战家门那一刻起,南汐就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宠着,甚至有点娇惯她。
她很感激,但是她不需要。
她欠战家的已经够多了,她不想债上加债。
“阿姨你们先聊,我出去一下,”
沈漾转身要走,才发现刚给战妄检查伤口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,不知什么时候被战妄拿在手里了。
沈漾倾身过来拿手机,战妄扬手躲开。
沈漾绕过病床过来另一边,战妄又把手机换了手扬在另一边。
沈漾无奈,停下来看着战妄。
战妄仰着头,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挑衅表情。
“不准欺负妹妹!”
“瞧你那贱样~”南汐照头给了战妄一下,然后夺了战妄手里的手机给沈漾。
战妄抱着头疼的龇牙咧嘴:“妈,我头刚缝了针,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打!”
战妄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瞪了沈漾一眼,沈漾拿到手机转身就走。
病房门打开,就看见简明月站在门口补妆。
两人四目相对,简明月赶紧收了手里的粉饼。
沈漾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给简明月进来后,径直出了病房。
都说女为悦己者容,简明月来医院找战妄,都不忘在病房门口给自己补妆,说她只是敷衍父母根本不在意战妄,也许连她自己都不信。
“沈漾,”
身后,简明月追到了走廊,沈漾停下脚步,但没有回头。
那么多年的好朋友,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跟她说些什么,聊些什么。
当初她之所以能跟简明月当好朋友,是因为简家跟战家曾经住过对门好几年,她跟简明月又年纪相仿,战简两家走的近经常往来,所以她才能跟简明月这种豪门千金成为了朋友。
记得当初,简明月刚追她哥的时候,她就很担心。
她记得简明月对她说:“不管以后我能不能追到你哥,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,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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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她妈妈让她给她哥打电话,沈漾慌忙背过身去。
“妈,我哥很忙的你别打扰他了,等他忙完这阵子我跟哥回老家住几天陪你们,”沈漾心虚,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没敢去看她妈妈的表情。
印象里,她妈妈不常来,因为她不识字,出一趟远门不容易。
还有就是,她怕给她跟她哥丢人。
她能来这一趟,一定很想念她跟哥哥了。
但是她不敢告诉她妈妈,她哥出事了,人在看守所!
“你们学业要紧,妈不给你们添乱,”张若兰浑浊的眸子明显失望,嘴里却说着不在意的话。
布满茧子的双手在裤子上使劲蹭了几下,过来蹲在角落,把蛇皮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角落。
有青菜,有豆子,有黄瓜,有西红柿,有玉米面...还有一只鸡。
停了一会儿后,她又说:“漾漾,你爸说他不想吃药了,他说你哥年纪大了得娶媳妇,你结婚得要嫁妆,你跟你哥这些年读书的费用我们还欠着你战爷爷家的,他说不能给你们挣家底,也不想再拖累你们,被我骂了一顿...”
她说:“漾漾,下周你跟你哥要是有空的话,回一趟,劝劝你爸,”
沈漾偷偷看着蹲在角落里的妈妈,才五十多岁的年纪,头发已经白的差不多了。
她低着头说话,就像拉家常一样平静的语气,声音不大,却沈漾听的震耳欲聋!
这就是穷人的悲哀!
她想起了战妄那些刺耳的话。
他说:“沈漾,你哥他有什么,他拿什么跟我争?!”
他说:“沈漾,你拿什么跟我犟?!”
鼻翼止不住发酸,沈漾强颜欢笑:“放心吧妈,下周我跟哥就回家看你们去,”
看到喜悦爬满她妈妈的额头,沈漾忍住辛酸故作轻松的岔开话题:“妈你不能偏心只想着哥,我饿了,”
看着她妈妈忙不迭起身去厨房给她做吃的,沈漾仰头拼命把眼泪憋回去。
一只鸡又贴了玉米饼,满满一大锅。
沈漾的小出租屋里,她难得跟妈妈吃顿饭。
张若兰夹了个鸡腿,犹豫了好半天没敢放进沈漾碗里,那小心翼翼的眼神,带着明显愧疚:“当年的事你别怪妈,妈也是为你好,”
“妈,我都跟你说了好多遍了我没怪你,你别再自责了,”沈漾把碗端到她妈妈面前,张若兰才敢把鸡腿放进沈漾碗里。
沈漾隐约记得那年,她年纪还很小,为了救一个小哥哥,她掉进了化工厂的废水池,差点被淹死。
他爸爸为了救她,不仅废了一条腿,肺部更是被废水池里有毒的污水感染,从此留下了病根。
没过多久,她爷爷去世,家里来了一个很有钱的老爷爷,说是爷爷的战友。
爷爷丧礼过后,那个有钱的老爷爷又来了,说要资助她跟哥哥上学,还要领养她。
夜里,她听到爸妈商量,女儿还小过去不安全,商量着让她哥跟老爷爷去城里。
可是老爷爷非要带走她,说就喜欢乖巧听话的丫头。
爸爸死活不同意,那天,妈妈跟爸爸躲在东屋大吵了一架。
然后,妈妈拖拽着她去追老爷爷的车,爸爸拄着拐杖在后面追着叫她的名字,骂她妈妈狠心...
爸爸没了一条腿走的慢,她被妈妈一直送到村口,哭着让老爷爷把她带走了。
她说,她这辈子吃了不识字的苦,不能再让女儿跟她一样受罪。
她说,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,我比任何人都疼,但谁叫我没本事。
她说,只要女儿能有机会读书,长大后不受生活的苦,恨我我也开心。
她只是一个吃尽了苦头,一辈子没有读过书的乡下女人。
她只是害怕,害怕女儿长大后再吃她吃过的苦,受她受的罪...
她能有什么错!
“妈,今晚留下来跟我住,”沈漾给她妈妈夹了一块鸡肉。
“不行,你们年轻人工作辛苦,我留下来你睡不好,”张若兰舍不得吃鸡肉,就着汤汁吃了两块饼:“天气预报说还有大雨,我得回去,家里鸡笼还在外面没盖雨布,怀孕的母猪也快生崽了,你爸腿脚又不利索,他一个人忙不过来...”
沈漾送妈妈到车站。
车子走远,她妈妈的头还探在车窗外,一直朝她这个方向看。
她依稀能听见她妈妈对她说:“下周跟你哥一起回来,我给你们做小鸡贴饼,”
出了车站,沈漾还是没出息的哭了。
她不能让父母知道她跟她哥现在的情况!
她要去找战妄,他不能让她哥去坐牢!
下周,她要跟她哥一起回家劝她爸,她不能让她爸断了救命的药!
回家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,沈漾带了把雨伞出门。
天刚擦黑,雨就下来了。
站在街边的奶茶店门口,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战妄打了一个电话,对方显示无人接听。
无奈,沈漾给战妄的微信上发了条道歉短信。
回复她的,是大红色的感叹号!
扯了扯唇角,沈漾无语。
战妄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拉黑了!
最后,她问了战妄认识的好几个朋友,才问出了战妄在哪儿。
深夜,沈漾举着伞在伯爵酒店门口等战妄出来。
她知道他就在里面,但是她不敢进去。
雨势不大,但是她下半身几乎被打湿透了。
可怜的雨伞被风吹的东倒西歪,伞骨已经断了一根。
沈漾盯着酒店的旋转大门,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刚刚,简明月打电话过来,说她哥的案子已经移送到公诉机关,准备一审了。
今晚,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他!
—
同一时间。
伯爵酒店一间豪华套房里,战妄正跟几个朋友在打牌,好哥们陆靳笙敲门进来:“阿妄,你家小孩又犯错了?”
但凡跟战家走的近的都知道,战家养了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,战妄管|教起来比人家亲爹还要严厉。
战妄嘴里咬着根烟正在洗牌,听到陆靳笙的话时,掀起眼皮睨了陆靳笙一眼。
“长大了,难管!”
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,战妄继续洗牌。
“好几年没见到那丫头了,还以为离开战家了呢?”
“阿妄,你再疼她也不是她亲哥,注意分寸,”
“女孩子长大了,少管,”
...
几个男人一聊到漂亮女孩,话题就停不下来。
几圈牌打下来战妄明显不在状态,不知不觉输了几十万。
“累了,你们玩,”
战妄扔了手里的牌起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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